徐有富：柳诒徵与国学图书馆中（南大往事之十七）
二、工作人员的研究中心
为了培养人才，柳诒徵还鼓励工作人员积极开展科研工作，将图书馆办成了科学研究中心。
柳诒徵先生
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苏渊雷谈到了这一点，指出：“先生以积学之士，主持南京国学图书馆（前身为江南图书馆），既为国家保存历史文化遗产，又能开展学术研究，使图书馆成为一个学术研究中心。”[1]
苏渊雷先生
柳诒徵1927年走马上任的时候，罗致了不少门生故旧，充任各部员工，一时硕儒云集，人才济济，其中著名的有：
周悫（1894-1959），1930年被聘为访购印行部主干，1946年任主任，次年被聘为浙江大学副教授。
缪凤林先生
缪凤林（1899–1959），1927年被聘为印行部主干，次年秋应中央大学之聘为教授，后长期在中央大学、金陵大学任教。
向达像
向达（1900–1966），1927年被聘为访购部和印行部主干，1930年起任职北平图书馆，解放后接任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。
范希曾（1900–1930），1927年被聘为编目部主干。
王焕镳
王焕镳（1900–1982），1930年继范希曾之后任编辑兼保管部主干，1936年任教浙江大学，1962年兼任杭州大学图书馆馆长，1978年任杭州大学中文系主任，1982年被聘为浙江省文史馆馆长。
赵鸿谦1927年被聘为主任，1932年任镇江民众教育馆馆长，后历任台湾国立编辑馆编纂，成功大学教授。
为了报道馆务，促进学术研究，柳诒徵除要求馆员编制大量馆藏书目索引外，还办了《国学图书馆年刊》。
《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第五年刊》
柳诒徵带头从事科研工作，首先撰写了《国立中央大学图书馆小史》，历叙国学图书馆之沿革与概况。他如《卢抱经年谱》（《国学图书馆第一年刊》）、《说文句读稿本较记》、《国学书局本末》（《国学图书馆第三年刊》）、《国学图书馆概况》（《国学图书馆第四年刊》）、《族谱研究举例》、《明史稿校录》、《江苏社会志》、《江苏书院志》（《国学图书馆第四年刊》）、《江苏明代倭寇事辑》（《国学图书馆第五年刊》）、《里乘》（《国学图书馆第六年刊》起连载）。
《国风半月刊》
此外，柳诒徵同时还在《史学与地学》、《学衡》、《史学杂志》、《国风》、《浙江图书馆馆刊》、《地理学报》、《制言》、《边疆月刊》等刊物上发表了大量学术论文。
该馆的工作人员也在《国学图书馆年刊》上发表了许多学术著作，前浙江图书馆馆长陈训慈指出：
斯馆每在岁末辑印之巨帙年刊，发表师之专著与当时在馆工作之王驾吾、范希曾及赵吉士、周雁石诸君之长文专篇（早期亦有向达、缪凤林诸兄之文），其中长文可成单本者亦复不少。王君之《明孝陵志》、《首都志》均为单行，以及范希曾兄之《书目答问补正》。凡此皆可谓承师教之遗泽。[2]
陈训慈
事实上，上面提到的重要著作都是在柳诒徵的大力支持下，充分利用国学图书馆丰富的藏书完成的。
如王焕镳之《首都志》，柳诒徵在该书的《序》中谈到叶楚伧因为柳先生研究方志之学，约他写《首都志》，他因为忙于馆务，特地推荐王焕镳从事编纂工作，于是：
《首都志》
六个月而成志廿四卷，都五十万馀言，经以纲要，纬以图籍，循原竞委，融冶旧新。诒徵旧稿勾稽史籍所得，既资其采辑，山馆秘笈及庋藏档案，外间所未睹者亦甄孴而类佽之，于是山川城郭宫室衢路之闳伟，以逮政教之大，谣俗之细，灿焉可睹。[3]
王焕镳也在该书《凡例》中论及于此：
不佞守藏盋山，图史之富甲于东南，所藏筹防局挡接栋连宇皆逊清末年江南遗事，朝夕编摩，孴辑尚易，而师友著作涉于金陵者又复浩汗，皆可借资。
是编每一篇成，辄请益于本师柳劬堂先生，扬榷体例，补苴豁漏，获益宏多。同学周君雁石为之校雠文字，离析句读。胡君澱咸，制佛寺道观等表，辛勤相助，高谊可感。”[4]
《首都志》版权页
师生间在科研中无私帮助，亲密无间，堪称楷模。
再一个突出例子是范希曾编撰的《书目答问补正》，其中史部曾发表于《中央大学图书馆第二年刊》，范希曾《跋》云：
某案头初置此书一部，辄就知见随手以朱笔补注眉上，积久上下眉无隙处，更置一部注之，如是者两三部，窃自比于《桥下杂记》所载邵位西注简明目录事，乙卯闲居，遂取数部审择移录，合为一帙，成补正五卷……
写成扃箧衍数岁矣。比呈视劬堂师，谓有功学者，宜亟刊行，私用差壮，爰属赞虞兄选一卷先布之，是其全稿容印为单行本云。
《书目答问补正》
范氏1930年7月10日去世后，柳诒徵即将全稿于次年铅印出版。
柳诒徵《书目答问补正·序》谈到了这件事：称范希曾去世后其家人“为重印《南献遗证笺》于邗上；余亦检其遗箧，斥馆金印《书目答问补正》之全稿，忽忽迨今夏，距别时垂一期矣。每循山楼抚书椟，音尘犹若接视听，诚不意其英年玉貌而止于斯也。”[5]
《书目答问补正序》
馆员们所开展的研究工作大多能结合馆藏，偏重于文献学研究，一是编出了大量反映馆藏的专题目录，如《馆藏历代名人年谱集目》、《陶风楼藏拓本影片目》、《陶风楼藏清季江宁局署档案目》、《陶风楼藏书画目》等。
二是撰写了不少提要与题跋，集中发表在国学图书馆的年刊上。这些提要与题跋主要分为两个部分，一部分揭示馆藏善本秘笈，一部分介绍本馆所印行的图书。
柳诒徵为国学图书馆年刊题字
这些提要与题跋颇有学术价值，如国学图书馆印过三部戏曲类著作，柳诒徵于《元明杂剧跋》云：
近人嗜收明人所梓杂剧，以是书之不经见，函丐抄录，庸付影印，广其影响焉。元明作者，以风会所演，专力剧本，其思力往往镌镵造化，歌泣鬼神。顾切其根荄窟宅，则一仍《国风》、《小雅》、《离骚》、《九歌》血胤。形表虽殊，质素不二。
以故敷写事物，缠绵悱恻。属词虽极浅俚，劝惩之旨溢焉。论华夏文学，必措意乎此，始非掷金虚牝。若徒耽隐僻，矜考订，以傅合俚俗为极诣，恶得为知言哉？[6]
国学图书馆影印《歌代啸》 ，柳诒征题字。
其《歌代啸跋》复云：
馆藏《歌代啸》杂剧，题徐文长撰，各家书录多未在载，亦未见刊本。游戏之笔，前人故不甚重视。要其意以滑稽为铸鼎，非漫作也。冥棼暓乱，终古如斯。涉世稍深，辑知逻辑为无用，而一切礼教、法制、戒律，罔非涂饰耳目之具，伤心人不痛哭而狂歌，岂得已哉，岂得已哉！
这些题跋在当时就产生了不小影响，据申耆介绍：“过了几十年，最近王先生（季思）见到柳先生家人，谈起往事，说先生在龙蟠里国学图书馆印行戏曲古籍时，所作的题跋，对后人启发不少。先生的态度和顽固的封建卫道士似乎不同。”[7]
《柳诒徵自述》
国学图书馆印行的书不少都切合实际需要，因此其提要与题跋也注意强调图书的现实意义。
例如就在日寇侵占东北，妄图发动全面侵略战争的时候，国学图书馆将馆藏记录同倭寇作斗争的书籍予以出版，并利用提要作了介绍。
例如《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第八年刊》用大字标题介绍了《本馆印行关于辽事倭寇之书籍》四种；《平倭通录》、《辽事实录》、《山海漫录》、《郑开阳杂著》。
《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最近出版新书广告》
每种都有提要，提要一般都突出了该书在抗日斗争方面的价值，如《山海漫谈》的提要称：
明长治任环撰。嘉靖间，环与倭夷大小百战，忠勇奋发，保障东南。此集诗文，恳挚卓犖，感人心脾，可激发爱国之心，增长御侮之胆。[8]
再就是撰写侧重文献学与史学论文。如《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第一年刊·专著》中所发表的《唐代刊书考》（向达）、《卢抱经先生年谱》（柳诒徵）、《南献遗徵笺》（范希曾）全都是文献学力作。
《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第六年刊》目录
他如《南监史谈》、《国学书局本末》；《江苏书院志初稿》、《江苏社会志初稿》、《清挡琐记》、《族谱研究举例》、《国学图书馆藏清代禁书述略》、《陶风楼藏卢抱经校本述要》、《江苏艺文志初稿》、《吕氏春秋补注》、《江苏艺文志》、《建康实录校记》、《疏庵校记偶存》等，也全都是高质量的文献学论文与史学论文。
馆内工作人员有一技之长，柳诒徵也总是给予施展的机会，柳曾符曾谈到柳诒徵有个学生叫陆维钊从柳先生学书法：
陆维钊
1927年先生任南京龙蟠里国学图书馆馆长，出版《年刊》，封面皆一时书法老宿如王伯沆先生等所书，维钊当时才三十多岁，先生也请维钊书一期。[9]
后来陆维钊成了著名书法家，浙江美院专教书法的教授。
陆维钊书法
再一个突出的例子是“先生要馆员南通王焕錪写所作《陶风楼记》，六尺八幅，工楷，一日而成，颜书端严，笔笔见功。”[10]
王焕镳书法
柳诒徵本人就是书法家，他偏偏让王焕錪书写。显然也是为了宣传王焕錪的书法水平，从中也略可窥见柳诒徵门下人才辈出的原因。
[1] 苏渊雷：《〈柳诒徵史学论文集〉序》，见《劬堂学记》218页。
[2] 陈训慈：《劬堂师承游脞记》，见《劬堂学记》74页。
[3] 柳诒徵：《序》，见王焕镳《首都志》卷首，正中书局，1937年。
[4] 王焕镳：《凡例》，见网焕镳《首都志》卷首，正中书局，1937年。
[5] 柳诒徵：《序》，见范希曾《书目答问补正》卷首，上海古籍出版社，2000年。
[6] 柳诒徵：《元明杂剧跋》，见《柳诒徵劬堂题跋》，台北华正书局，1996年，188页。
[7] 申耆：《柳诒徵先生与小说戏曲》，见《劬堂学记》331页。
[8] 柳诒徵：《山海漫谈》提要，见《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第八年刊·簿录》，国学图书馆，1935年。
[9] 柳曾符：《柳诒徵先生的书法》，见《劬堂学记》323页。
[10]柳曾符：《柳诒徵先生的书法》，见《劬堂学记》327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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